政和在南艺读研时选修了我的书画美学课,那时他已经是位在全国渐露锋芒的工笔画家了。也许是受授课内容的点滴感染,他赠我了一本他的画集,虽然页数不多,但每幅作品都十分精美。尤其是作品《几度秋霜》与《宣和往事》,满目荒寒,让人肝胆莹澈,顿入孤光自照之境。即使已过去了十年,但画中大雪压竹的咔咔声似乎还在心里回响。那时我便觉得政和有不同于一般花鸟画家的悟性和夙慧,有一种触境圆觉的超然心智。说起夙慧,就要谈宋人的花鸟,无论是黄家的精工典丽还是徐熙的松秀野逸,其实都为理解造化与心性打开了多维的向度。政和学习黄家花鸟的造型和笔墨可谓精能至极,但他却说自己的个性更倾向于疏阔、纵逸和抒写性,所以他偏爱野逸的传统,从徐熙、崔白、李迪等人的作品中获益良多。他的雪竹、芦荻、枫树以及鸷禽系列,均重现了经典的神韵。在工致、细谨和妍丽之外,他还要为自己拓一条更宽更活的路,要超越形式美去表达更丰富的自然之趣和内在性情。人在青年时代大多有“望尽天涯路”的迷惘惆怅,也有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执着和孤胆奋进,这份幽曲沉郁的情怀也凝定在政和早期的怀古作品中,尤其是雪竹题材的作品。在《几度秋霜》和《宣和往事》里,霜雪凌侵,裂竹孤鸟,衰叶纷披,一片萧飒。每个人都会有被生活和理想重压砥砺到疼痛、窒息以至崩裂的时候,这些隐秘的身心之痛被寄寓在画的意象中,让人想起了老杜“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”的怆然。然而这一切的激越和伤痛,在雪后的静穆里都渐渐退却,洗练出一种超然与光芒。脱壳而出的自我主体坚挺、凛冽而清明。政和以生宣作工笔,在用笔上似乎有意难为自己。如作品《晴雪鸷禽图》,繁密枯败的野草丛在瑟瑟秋风和点点残雪中倒伏飘零,鹰隼侧翼翻飞,野雀惊恐逃逸。为了营造萧瑟和肃杀的意境,他多用枯笔、涩笔、颤笔断续错杂勾勒。这让我想起了京剧里的程派——不同于梅派的华丽圆畅,程派似乎每一个字、每一个小腔都在延宕,时而沙哑、时而幽婉,既曲折回环又荡气悠远。政和守在工笔画的界域里,却在尝试用各种方式打破工致流丽,也许他不能做到像傅抱石那样大开大合地破锋皴擦点染,却在纸性、笔性和意象的选择里用心良苦,寄寓人世的艰涩、局限与隐在的竞争厮杀。当代工笔花鸟界中选择猛禽题材创作的人寥寥无几。近代以来,花鸟画的雄健霸气似乎都被写意派夺去了,工笔花鸟大多选择的是雍容优美的鸟类形象。然而宋元的花鸟是王气森然的,所以政和在《回望宋人——隔断千山》和一系列鸷禽图里,反复重现了鹰隼的英武之气和睥睨天下的桀骜,在一片柔靡的工笔花鸟之风中凛然独立。初唐四杰之一的陈子昂在《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》中写道:“文章道弊五百年矣。汉魏风骨,晋宋莫传,然而文献有可征者。仆尝暇时观齐、梁间诗,彩丽竞繁,而兴寄都绝,每以咏叹……见明公《咏孤桐篇》,骨气端翔,音情顿挫,光英朗练,有金石声。遂用洗心饰视,发挥幽郁。”其实工笔花鸟画界何尝不是风骨衰弱、彩丽竞繁、兴寄都绝呢?政和对人生和理想有深刻的体悟,他注重花鸟画的兴寄,内心涌动着时代的壮志激情,因此他努力振拔花鸟之风骨,鼓荡花鸟之气势,虽不能达至潘天寿般的霸悍,却也要不失其恢弘与抗争的力量。政和受潘天寿的影响是隐在的,他将潘天寿的图示作了优美含蓄的转换。这些年他创作了一系列的湖石幽鸟图,太湖石的构图比例往往占到一半以上,而且不似通常对石头瘦透奇峭的处理,而是用积墨法突出石头的浑厚朴拙,但又不失灵韵。这些湖石,如政和的耿介稳重和定力。风霜雨雪、野鸟水禽都可以轻盈地落在这些石头上,带来天地的消息,带去人世的悲欢,看潮起潮落,鸢飞鱼跃,自在通脱。政和最近所作的系列经幢霜禽图,也多有超迈从容之相——经幢石塔的厚重沧桑,仙鹤白鹭的悠闲飘逸,水波涟漪的淡宕舒缓,似乎早已达至“见山是山、见水是水”的随缘任运之境。方政和,1970年生,福建云霄人。现为北京画院专业画家、一级美术师、中国美协会员、中国书协会员。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大展,并有获奖。
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
回望宋人——隔断千山(局部)
波泛风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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